牵手天荒地老，爱到永久

forgive

房间很凉。日头从东边斜到西边，最后留下的，只有凄凉的寒夜。她静静的躺在床上；他也静静地坐在床头，任泪水纵横，任思绪翻飞。有人进来要开灯，他摆摆手：“别打扰我！让我再好好陪陪她！我们，也就只有这一个晚上了……”【一】最鲜嫩的年纪，有花开放，他和她相遇了。院子里，繁花似锦处处艳；池塘边，睡莲也在午后的清风中摇摆。他自顾自陶醉在戏文里，款款挪动莲步，水袖轻舞，清凉透明的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一曲下来，门前的溪水都禁不住打转儿！他刚从私塾回家，忽然想去后院赏花，不由得也被这声音牵绊，驻足侧耳倾听。水灵，秀美的她依旧沉醉在曲调中，把曲中人哀婉，惆怅的心思一点点唱出。长袖挥动抛洒处，刚好搭落在他的肩头。蓦然回首，她的脸突地羞红的好似天上的晚霞一般。未等他说话，她已低头嫣然浅笑扭身跑开了。他愣愣的望着她离去时两条辫子纷飞的背影，心头怦然而动，满是她低头浅笑的脸，犹如水中莲花开放的清新！【二】她打扫着他的书房。轻柔的擦拭着桌椅，笔架。带着满心的欢喜，哼着戏里的曲子一点一点触摸着他的东西。桌上有半幅画稿。她轻轻展开，上面是自己在花中害羞的低头浅笑的样子。旁边还有一首写了一半的诗句：花前相逢，繁花愧无人面娇；莲步清风，心已放逐在何朝？只念嫣然浅笑！纸上尚有浅浅的墨香，仿似他舒朗的眉目一般。她把画卷抱在怀中轻轻念着，羞涩的浅浅笑着。连他进屋都没发觉。她凝望着纸上的画像，他倚在门框上凝望着她的侧影。两情相悦，两心相许！一抬眉，一低眼，一辈子，从此就决定了要永远拴在一起，不离不弃！可是……他是富豪家族的少主人，父亲连娶数房姨太太只得此子，斯文清秀的少年，是整个家族的希望！而她，却只是他家的一个下人；买来学戏的一个小丫头！纵然乖巧美丽，奈何命运如此！两颗年轻的心相爱，爱的是情比金坚！彼此誓约：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可他的家族又怎么可能允许唯一的继承人娶一个身份低微的小丫头为妻呢？他被逼三天后迎娶另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过门；她，则被关了起来，预备在他成亲后卖入另一户人家为仆！深锁的院门，锁不住两颗彼此思念的心！门当户对的规矩，隔不开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只要一想像她在柴房中憔悴的模样，他就心如刀割！隔着紧锁的院门，她亦能感受到他的焦急，他的深情！日夜的煎熬，犹如将两颗心放在火上烘烤一般。他的苦求，却只换来严厉的怒斥！他要带她离开！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有她，即使海角天涯也去的了！繁花的家世，显赫的地位，如花的女人，统统不及她嘴角眉梢的那一丝浅浅笑意！历尽艰难，他终于带她逃离了那个威严的家！远走高飞的私奔向自己的天堂了！【三】安静悠然的小山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确是个天堂般美好的地方。过着“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的农家生活，日子艰苦，但自在，甜蜜。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嘴角眉间，心头脑海满是甜蜜！他写出一出出缠绵的爱情戏文让她吟唱他拉琴，她唱曲，日子过得如水般的宁静。邻居们慢慢传开了，逢过节，或家有喜事便请他们唱了助兴。即使在简陋的地方，一开腔，一亮相，举手投足，她便全身心的融入了戏中。唱着心爱之人为自己写的唱词，听他拉的琴声，云袖轻抛，眉目传情，默契相配，天上人间，只愿生生世世！孩子出生了，他放下琴，抱着孩子去听她为大家清唱，微微笑着，一脸满足！等她唱完，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把家还。神仙眷侣，人人争羡。可平静的日子，往往抵不过命运的安排！家，那个早已在带她私奔时被他抛弃，后来也偶尔有书信来往的家族，那个永远都打在身上的烙印，却在那场史无前列的事件中悲惨，就是把美好的事物狠狠的摔碎在世人面前；可生活中，却总少不了悲惨！那是个怎样的年代啊！十多年的非人折磨，精神上，身体上，要经受住多少的折磨啊！他在里面受着思念揪心的煎熬；她独自带着孩子背负着羞辱和痛苦在外面。忍耐着，彼此牵挂着；在最痛苦时，是曾经的爱支撑着活下去的信心。她忍住了对不知所终的他刻骨的牵挂，却在用剪刀炸伤了心怀不轨的革委会主任后，招致报复流落街头，一无所有搂着病的奄奄一息的孩子跪地冲天大哭；可是，他不知道，也无法知道，因为，他已经被关押到了一个更隐秘的地方。被折磨的撑不住时，他就偷偷看被迫分开时她给自己塞的那张字条，上面只有一个字：忍！抚摸着那张纸条，思念着杳无音讯的妻儿，他心如刀绞，却欲哭无泪！她也牢记着自己给他的纸条。她坚信他会回来的。她没有就此倒下，带着孩子拉板车，帮人洗衣服，收破烂，扎鞋底，糊纸盒，捡菜叶子……什么都干，历尽了千辛万苦，只为活着，活着等到他归来！【四】十年浩劫终于迎来了春天！得到平反的他疯狂的到处寻找着早已没了音讯的妻子和孩子。可是，当他好不容易在当初他们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小山村找到思念已久的妻儿时，他几乎已认不出她了！而孩子，也对他没了印象！对于一个孩子，十年，足以决定其今后一生的性格和生活。对于一个男人，在其一辈子的路上，也会留下刻骨铭心的伤痕！而一个女人，又有几个十年呢？一个十年就可以耗尽她所有的青春和对生活的激情！相对无言，紧紧抱着不放手，惟有泪千行！纵使流尽满身泪，也难洗去心头悲！送走了黑暗的过去，春天，是否已经来到啦？他的琴声依旧幽雅，却多了一份沧桑！她依旧吟唱着他当初写的戏文，眼睛，却不再明亮；身子，不在灵活；眸子，也不再清凉！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段时光所经受的苦难，带走的太多了！相携着双手，漫步在那抹夕阳下，满眼神情，一脸幸福的往前走。手指上，是他专门找人定制的两枚戒指：一人一枚！他说：“即使来生我们错过了，我们还可以凭这戒指在找到对方！”她也脉脉含情的到：“来生，我还要做你的丫鬟！”他也笑笑：“那我，还要带你私奔！”可忽然有一天，她就病了。医院一查，竟是绝症！手术，化疗，她的生命犹如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慢慢的闪烁着！他早已过古稀之年，却贴心周到的服侍着长期卧床，穿衣吃饭都不能自理的她。帮她按摩，帮她翻身。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帮她洗澡，伺候她大小便。像呵护娇嫩的花朵一样尽心照顾着她！【五】她一头青丝也因化疗而逐渐脱落了；他不厌其烦的帮她梳头，梳她喜欢的发髻。在小心翼翼的把那掉下来的头发细心地扎好收好。她曾经在戏台上风光鲜亮，在生活中充满情调的女子啊，可在病魔的折磨下却落到生活不能自理绝望的瘫在床上。不能去外面看花开，不能登山顶凭栏任风吹；甚至，连曾经最心爱的曲儿也不能唱！她心头憋闷，委屈，痛苦，却挣扎不了；她现在就是想放弃自己都没能力啊！他明白她的心思。天晴的时候，他总是将她轻轻抱到轮椅上推到外面去散步，在漫天的落叶中，她愁眉不展，丝丝白发随风飘舞。她望着他满头的汗会，多想再拈起手绢为他擦擦，可是，用尽满身的力气，她也是只是还是坐在轮椅上蠕动！他微微笑着，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怕，我会永远都在你身边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即使谁先离去，也一定要在奈何桥头等另一个啊……来生，我还要听你唱曲，和你牵手看夕阳呢！”她眼角的泪大颗滚落，急的满脸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那被他握着的手，手指在他手心轻轻挠着。现在这个样子，她痛苦啊！他抬起头，满眼深情的将她曾经唱过的曲子一一唱给她听，慢慢她心中的痛苦逐渐平息！望着他，凄婉的笑。心中堵满了千言万语，却不能吐出一字！唯有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他知道，她是想说：“如果真有来生，我还要作你家里的丫鬟！”他微微笑着，一脸柔情的握紧她的手，心头却在想：在来生，我要让你做小姐，我来做你家的长工！在一个晴朗的日子，从你窗前走过……相对无言，却彼此两心相知！爱，不需千言万语，一个眼神已足够！纵使他百般挽留，却依旧难留她黯淡的生命之花凋谢。她终于在他的臂弯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亦如她唱词中曾经所吟唱的。他没有慌乱，轻轻为她换上她最爱的戏服；再为她仔细的描好妆容。最后再将用她的落发制好的假发带上。看着她秀美如初的模样，想起初次见到她时她含羞低头浅笑的样子，一切都好似在昨天而已。咿咿呀呀的拉起琴，说不出的悲伤伴着一曲《化蝶》从房内传出。所有人都没敢去打扰他，他要陪她最后一晚，也只有这一个晚上了！【六】黑白的照片中，她依旧明眸如花，笑的嫣然。而此时，她却静静的躺在棺中。周围是数不清的薰衣草——她生前最爱的一种花草。那炫目的紫，衬着身穿白衣红裙的她有着说不出的恬静。“砰”拉了一夜的琴弦终于不堪重压，断了！有人撩开的窗帘。有光一下扫了进来。“时间到了！”有人低声提醒着。他默默的站起，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旁人忙扶住了早已身心疲惫的他。他却推开扶住自己的手，跌跌撞撞的奔到棺木前。脱下自己贴身一件背心放入她的怀里，又拽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放于她的手中。最后抚摸着她安详沉睡的脸庞，口中呢喃道：“小妹，小妹！”那是她的小名，他的声音轻柔的春天的一滩溪水。猛地一推棺盖，他钉下了第一枚钉子：“小妹，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喝那晚孟婆汤啊！奈何桥头，你一定要等我啊……”那声声嘶哑的声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而背过身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这是她在尘世间的最后一道门了。望着那即将推入炉口的棺木——那里有他生生世世最爱的她。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呼喊道：“小妹，你可一定要等我啊！来生，我还要娶你，我还要为你写曲……你一定要等我啊，奈何桥头，我们一起过啊！”老泪纵横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悲伤！后记：平凡的一生，简单的故事，却有真挚的爱情！执子之手，牵手天荒地老，爱到永久！爱到生生世世！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来生，但却希望爱还有来生！所以，许下一个期望，也许自己一个希望！